第一章 传承之血-《公爵日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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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一瞬间,像是冰冷的雨水倒灌,将少年吞没,令他回想起记忆深处的暴风,那些狰狞的身影呼啸而来,墙壁上的阴影如蛇狂舞。

    “原来……”

    少年怔怔地抚摸着铜镜,低声呢喃:“我是吸血鬼?”

    恐惧从他的心中生气了,可很快又在膨胀中消散了。

    他想要笑,可是从心中浮现的却只有苦涩和怅然。十多年来,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竟然是有一个吸血鬼,一个隐藏在人类之中的怪胎。

    血族的起源至今已经不可考究,但已经可以延伸到公元之前的某一年。

    在传说中,血族是从坟墓中复生的亡灵,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。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抵挡生老病死的规律。血族和人类一样也不过是活着额生灵而已。

    我们的起源无从考证,但自10世纪起,我们便已经拥有了住在欧洲的庞大帝国。

    长期以来,无数人都在探究着血族和人类的差异,随着科技的进步,我们的成果也越发的清晰。目前我们可以肯定的是:血族和人类唯一不同的,是基因上的微小差别。遗传因子的完善与否造就外观上的巨大诧异。也正因如此,血族获得了缺陷和力量……

    ----richardo  yang《1997年新生代血族遗传因子分析报告》

    在黯淡的烛光里,夏离沉默地看着英俊到不似凡人的秘书。他有一肚子的问题,它们在脑中卷成了一团乱码,他努力地整理着思绪,到最后却只能从千头万绪中拉出一根单独的线:

    “吸血鬼……呃好吧,‘血族’,血族怎么可能在太阳下出现?”

    “一切都会变化的,殿下。早在古埃及的时代,统治埃及的血族法老就留下了《亡灵书》,以阿蒙的口吻阐述了血族的宿命----进化。”

    康坦斯丁从书架上去下了一本莎草纸书写的古旧书籍,缓缓推到了他的面前;“这是《亡灵书》的抄本,它本来的名字叫做‘prt  m  hrw’,其意为,‘与日偕行’。”

    在少年的面前,以朱红色的植物汁液所书写的封面就像是被血侵染过得一样,仿佛隐含着什么不详的东西。夏离犹豫了一下,没有去触碰它。

    接下来,康坦斯丁将博物馆中所收藏的历代点击摆在他的面前。从古至今,石板、莎草纸、羊皮卷、丝绸,直到现在的白纸。甚至还包括一份来自曼哈顿的基因研究报告。

    种种资料排成了一行,将血族从古至今的进化之路展现在少年的面前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在大多数人的认识中,血族西区活物的鲜血,栖息在古堡中,可以变成蝙蝠或者是狼,害怕大蒜和十字架、圣水。畏惧阳光害怕银……

    这一切认识,几乎全部都是错的。

    他们确实以西区鲜血为生,天生就视力超群、神经反射强大到经过锻炼后能够看到飞射的子弹,器官和细胞的活力、身体的灵活程度和体力,乃至一切都超出常人的范畴。

    但是,血族从不怕大蒜,也不是没有出过卖大蒜的菜贩子;血族不怕圣水河十字架,其中甚至教徒颇多;至于古堡,现在都科技社会了,生活天翻地覆,说不定有哪个没钱的吸血鬼就住车站的候车室呢。

    可以变成蝙蝠和狼纯属扯淡,能量守恒定律可从不开玩笑。血族虽然不科学了一点,但好歹也是要尊重一下物理守则。如果硬要说变形的话,血族中变的最厉害的是一个瑜伽爱好者,骨瘦如柴,但柔软得可以用身体摆出26个英文字母。

    唯一对的是,是大部分吸血鬼,确实怕光和银,因为银河紫外线会加速破坏他们的基因序列。虽然现在,不少血族已经对阳光有了抗性,但对银河高强度的紫外线依旧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这也是他们最后的缺陷。

    血族的基因在为他们带来强大力量和超人体质的同时,相对人类本身来说太不稳定,缺失了太多关键因子的dna非常容易老化和崩溃,而且还造成红细胞的衰弱和异变、造血功能的缺失。正因为如此,血族才需要定期吸取新的人类血液。不只是因为无法造血,而且也是为了从进食中补全自己的基因序列。

    但就算是如此,血族在吸取的血液越多,dna就会变得越来越臃余。在漫长的时光之后,dna将在某一天突如其来地崩溃。

    而那一天,就是他们的死期。

    不过,就算是有那一天也是几百年之后了,公爵的寿命更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,这意味着夏离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自己老死了,但可惜的是,80%的血族似乎都是非正常死亡……

    在看完报告之后,夏离彻底陷入沉默。

    夏离,男,18岁,身高4575px,体重70kg。四肢不算发达,头脑略简单,能吃能睡,成绩中下。

    他这一辈子都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,直到半个月之前,他才知道自己是以为公爵的继承人。可半小时前,他才发现……他虽继承了,但后面那个“人”字却得去掉了。

    沉默中,他看着镜子里的少年:头发不长不短,面色因为贫血有些苍白,双手的指头各有五根。还是熟悉的样子,还是熟悉的味道……

    可怎么就变成吸血鬼了呢?!

    夏离的神情充满了苦涩:“我总觉得……我是个人类啊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,您传承了尊贵之血。”

    康坦斯丁在阴影中,以无可置疑的坚定语气说道:“您从出生开始,便注定是铁枝和铜棘的公爵。”

    少年沉默地和他对视着,康坦斯丁的眼神依旧锋利如刀,宛如铁椎最后一次挥落,将他认知中的自己彻底砸得支离破碎。

    对视中,惨败的少年低下头:

    “我房间在哪里?”

    他麻木地起身,扶着墙壁走出:“我需要睡一觉来面对‘我不是人’这个残酷的现实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目送少年离去,康坦斯丁站在博物馆的门口,沉默地看着庭前的月色。

    亚伯从阴影中走出,有些激动地问:“仪式成功了么?”

    “血脉感召,对他不管用。”

    康坦斯丁终于从背后抬起了那一只被自己隐藏起来的手掌。手掌不复往日的光洁和修长,而是变得干瘦如枯骨,如同经理烈火灼烧。就算是以血族惊人的恢复力也无法再短时间内完全愈合,因为血肉仿佛被猛兽啃噬殆尽,只剩下了一层皮膜包裹着指骨。

    “没有觉醒的他,竟然抗拒了你?你太心急了。”

    亚伯一愣,无奈摇头:“如果他不承认自己的身份,那么永远都不可能唤醒公爵之血。”

    康坦斯丁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,面无表情地越过他,走进黑暗中。

    卧室中,躺在床上的少年看着天花板,失魂落魄。

    人生如戏,夏离的前半生都觉得自己活在励志剧的前半载,总是带着二逼得笑面对着磨难和痛苦。好不容易盼到时来运转,准备开始励志崛起了,结果戏剧的走向变成了欧美贵族风。

    本来他以为接下来就是无忧无虑的《唐顿庄园》,结果却没想到举行陡转直下变成了《德库拉》……这一波三折的转变,有些让人接受不了。

    在寂静中,他从床头爬起,扭头环顾着整个房间。

    如同整个庄园基调一般的华丽,但是却没有令精致的装饰贴满了每一个角落。相对其他地方,却又一种厚重和锐利的感觉。这是似曾相识的栖息,令夏离瞬间明白这里原本的主人是谁。

    他在榉木书桌上找到了自己的外祖父----梅丹佐公爵以往的照片。似乎是在庄园的主宅前方拍摄的,苍老的公爵身着黑色的大礼服,手中无剑也没有玫瑰,但阴沉冷峻的眼神却仿佛有着刀剑的冷意,令观看的人忍不住想要后退。

    这就是第十二代公爵:梅丹佐·勒内·阿贝尔·弗兰索瓦·奥古斯丁·德拉·范·斯图亚特,夏离的外祖父。可现在她却觉得,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外祖父,就像是个陌生人。他甚至连外祖父的名字都记不全,况且,外祖父还是个吸血鬼……

    就连他自己也是一个吸血鬼。

    夏离失落的收回视线,听到雨水落在窗户上的声音。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窗外的天空中落下,细微的声音填满了寂静的世界。

    那种声音就像是海潮,席卷着连日以来的困倦不断地向自己用来,拉扯着他向黑暗的更深处坠落。

    他闭上眼,沉入梦中。

    就像是一瞬间的恍惚,夏离觉得什么东西消失了。

    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,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。一些该来的都还没有到来,他不希望离开的东西也没有消逝在雨中。

    深夜中,他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,看着窗外的暴雨,他还是那个喜欢穷开心的少年,熟悉的波幅从雨中推门而入,露出笑容。

    他来接夏离回家,撑着一把很可笑的粉红色的伞。

    梦中回家路很长,城市寂静地下着雨,夏离躲在伯父的伞下面,遥望着渐渐熄灭的世界,他抓紧了伯父的衣角。

    一路上,伯父揽着他的肩膀,不断讲各种笑话。不知为何,夏离笑不出来。可他却记得,伯父是一直在笑着的,自己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快乐。

    再后来,伯父忽然停下了叫,将伞交给他,跟他说:“对不起,人一老了就走不动了。我先休息一下,以后你要一个人走了。”

    于是夏离接过他手中的伞,继续前进。

    在冰冷的雨中,他扭头看向身后,看到城市的灯光渐渐地熄灭,雨中的伯父没有痛苦和难过,只是挥手,向他道别。

    雨水淋在脸上,他低下头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,夏离就知道,伯父已经永远的俩开。

    从此以后,他就是一个人了。

    那一瞬,少年从梦中惊醒,听到窗外的暴雨声。

    在窗外,漆黑云层之中,穿梭的电光带来阵阵的光亮,着凉了他苍白的脸颊和床头厚重的油画。

    油画中的男子被带甲的士兵保卫,一盏孤灯静静地照耀着他悲戚的面孔,仿佛在俯首悲悯地看着窗前的少年。

    《基督被捕》。

    夏离依稀记得文艺复兴拾起卡拉瓦乔的名作,可有些地方却和记忆中的不同。在油画中,基督的眼神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秘密之后看清了夏离心中的软弱。

    然后无私地赐给他一怜悯。

    就像是压垮少年心弦的最后一颗稻草,夏离后退了一步,仿佛又一次听到记忆中痛苦的声音在咆哮。

    “跑啊!!”

    记忆中,那个嘶哑的声音又回来了,令他痛苦地弯下腰,不敢再去回想。

    在他的背后,卧室的房门无声开启。

    漆黑的夜色之中,夏离所见过的一切都变了。

    原本庞大而华丽的庄园骤然变得空旷而陌生,高耸的钟塔在夜色中如同一个个背着她离去的背影。当湿疹和分针重合的时候,高亢的钟声响彻整个夜色。

    在那远处隐约的轰鸣声里,少年在奔跑,迷失在宛如迷宫一般的建筑中。他不愿停下,也不想再一次被身后追逐的可怕回忆所吞没。

    庞大的古宅仿佛在旋转,复杂的结构每时每刻都在令人头晕目眩的变动。

    走廊、宴会厅、花园、车库、摄政厅。白日里华丽的装饰此刻却统统变成了寂静萧瑟的模样。隐约的管风琴声在古宅中回荡。如同孤独者在每个深夜里轻声哼唱。

    夏离狂奔着,想要离开这个地方,却找不到出口。

    四周,一个人都没有。

    终于,他停止狂奔,他喘息着靠在廊柱上,神情复杂的看着墙壁上平滑如镜的金箔。

    在金属的倒影中,少年的面容苍白如纸,面容混合着惊惧和不安,他大口喘息,眼瞳血红……

    “血红色……”

    他呆呆地抚摸着镜面上自己的眼睛,看到那个人眼中的茫然和无助,却忍不住想要笑:“原来你真的不是人啊。”

    他是血族,可是他还是没法接受,他从来没有吸过血,他甚至不想要这个血统带给他的一切。

    他抬起头,环顾着四周,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门前。之前的狂奔毫无意义,徒劳无功,只是将他送回了原点。

    他回到了房间里,抬头看着悲悯的基督,却察觉到卫生间旁边的那一扇门。

    犹豫了一下之后,那一扇门被推开。

    门户只有一排排一架,和各种严肃或华丽的衣服,衬衫、外套,还有简练的骑装和严肃的正装。沿着时间从中世纪的奢华到现代的简练演变。走进其中,夏离觉得自己要被一层层的服装淹没了。

    “这么多衣服,为什么没有一件t恤呢?”

    或许是略微狭窄的空间令他产生了一丝安全感,夏离疲惫的靠在墙上,他试着说几个冷笑话,可是却笑不出来。

    熄灭灯光,他疲惫地蜷缩在角落里。闭上眼他想象自己还在中国,还躺在那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里。

    在很久以前,无数个充满静谧的夜色里,睡不着的少年会坐在窗前,仰望着远处的都市在黑暗中层层阴影。

    有的时候他会想:世界或许如此广大,但穷尽人的一生又能看到多少东西呢?有人告诉他要接受世界,可他却觉得困守一隅也不赖。

    就像是一直鸭子拒绝跑到海上去,固执的守着自己的破水沟。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里多好啊,开心的时候就呱呱叫,不开心的时候也呱呱叫,偶尔还能吓唬路过的小孩儿。

    这样就足够了,只要有一条破水沟,这只蠢鸭子就会心满意足。哪怕有人来告诉它你是天鹅,他也不在乎。

    可当有朝一日,它被不由自主的丢进海里时,会怎么样做呢?夏离只觉得,它在溺死之前,一定会怀念那一条属于自己的水沟。

    可是,现在那一条沟,又在哪里呢?

    夏离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黄鸭,无忧无虑地在破水沟里游啊游,躲过了抓捕他去腌制鸭脖子的厨师,又躲过了抓他去做烤鸭的厨师,最后又躲过了抓他去煮汤的厨师……反正就是躲过了厨师之后,来到了一片无尽的大海中,在海潮中艰难挣扎。在他即将溺毙的时候,有奇怪的歌声响起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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