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圣痕-《公爵日记》
第(2/3)页
虽然过程都差不多,但起码有个服务客人的规矩在……但现在这群外国人连规矩都不讲了么?
在寂静中,手握短刀的巴顿并没有把夏离乱刀砍死,反而踏上了铁桥。
在呼啸寒风中,他行进至中央,沉默地低头俯瞰着脚下的黑暗。良久,他抬起左手,握紧了短刀的刀锋。
松弛的皮肤被刀锋切裂了,鲜血迅速地渗透出来,赤色的血从刀锋上滴落,被扯进了风中。寒风卷着红色的雾气投入黑暗中,在令人心悸的寂静中,很快便响起尖锐刺耳的声响。
就像是岩石崩坏,枯木碎裂,无数的铁片摩擦,在火花迸射中锈迹剥落。
尖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,逆着风冲出了黑暗,回荡在这一片空洞的世界里,潮水的声音从下方传来,夏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望向那一片涌动的黑暗。
黑暗在动荡。
灰尘不安地飘飞,夏离听到脚下碎石在震动中微颤。
“出来了。”
他听见背后的声音,兰斯洛特的手掌按在他肩膀上,示意他不要恐惧。
紧接着,寒风逆转,海潮倒灌。
涌动的黑暗被撕碎了,那种重叠的海潮声爆发,无数展翅的铁灰色飞鸟冲天而起,紊乱的风掀起了夏离的头发。
巴顿手中微弱的汽灯照亮了它们的模样----黑灰色的双翼上长满了鳞片和绒毛,并且隐约能够看到它们血红的双眼。
双翅如刃,爪子在墙壁上抠抓出了一道道尖锐的划痕。
夏离总算明白升降机的甬道里那些裂隙是怎么来的了,是那些巨大的蝙蝠留下的爪痕!
它们在鲜血的刺激之下苏醒,冲天而起,贪婪地争夺着空气中每一粒飘散的血。黑灰色的蝙蝠之潮盘旋在上空,如同一团不断蠕动的黑云。
巴顿最后一次将手中的血倾入空中,带着火光诡异的汽灯归来。在他的背后,蝙蝠群失去了鲜血,却没有消散。它们盘旋尖叫着,在黯淡的灯光里交织出尖锐复杂的影。
“轮到你了,殿下。”巴顿倒握着刀柄,将手中古拙的短刀递给夏离,“这就是评测的仪式。”
“那群东西究竟是什么?”夏离胆战心惊。
“蛇蝠,经年累月吸取血族的血液之后变异的品种,在中世纪的时候,它们是贵族的猎犬和爪牙。”兰斯洛特的声音变得阴沉起来,“它们对血族的血极为敏感,犯人被囚禁在这里的时候,饥不择食的蛇蝠会让那群囚徒煎熬无比。只有公爵的血才能让它们暂时沉睡……我早该想到的,动物的本能是最好的鉴别工具……”
他挡在了夏离前面,冷冷地看着巴顿:“它们饿了几十年,现在嗅到血的味道,恐怕已经疯了,如果他们袭击了殿下怎么办?”
“有这个,就不会,它们害怕光。”
巴顿举起了右手中散发诡异灯光的汽灯:“只要在灯灭之前,让它们饮到殿下的血就可以了。不论它们如何饥饿,公爵的血都会令它们重新安眠。”
“可笑!这种仪式没有丝毫的根据,如果斯图亚特家族的继承人遭到不测,谁来负责?!”
夏离第一次看到兰斯洛特这么严肃的样子,他不是那个怂包了,而是挡在夏离的面前,眉头皱起,神色庄严。
“我是校长的代理人,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对我的学生做这种事情!”
巴顿低垂着眼眉:“这是黄昏议会和宗室评议会的意见,就算是西泽?奥古斯丁爵士也要服从。”
“逆十字教会支持仪式继续进行。”自始至终沉默的西格尔神父终于开口,声音像是石块摩擦,“尽快,时间宝贵。”
“附议。”黄昏议会的使者表明态度,紧接着是带着傲慢神情的见证者们……
最后,四比一,民心所向,兰斯洛特被巴顿推开,短刀和汽灯重新摆在夏离面前。
“殿下,你在犹豫什么呢?”
巴顿的视线落在夏离的脸上,看到了少年有些苍白的脸。
夏离看着面前血淋淋的短刀,总觉得背脊骨有些发冷:“我……怕疼啊。能换个方式么?文明点的?你看我外公才刚下葬不久,现在做基因鉴定也来得及……”
没有人回答他,死寂沉默中只有蛇蝠的尖叫。
夏离看着石化的巴顿,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愤怒。
什么情况啊!莫名其妙地把我带来这里,莫名其妙地让我走钢丝跑到一个万人坑的中间去割手放血……我当个公爵碍着你们什么事儿啦?你以为我想来啊,我在北京待得好好的,在社会主义的阳光下前途光明,谁闲着没事儿跑到美国来当吸血鬼啊!
我警告你,我的秘书很厉害的!一枪崩了你信不信?
腹诽持续了两分钟,在巴顿的逼视之下,夏离终究还是怂了。反正怂就怂吧,他已经蔫巴惯了。不就是放个血么?
他没好气地夺过了短刀和汽灯,看着短刀上的斑驳血迹,心里有点担忧:这货不会有传染病吧?
“如果汽灯熄灭之前,它们还不满足呢?”他抬头问。
巴顿没有说话,可冰冷的眼神中已经写好了答案。
夏离最后犹豫了一下,又忽然想起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康斯坦丁。
“如果你想要找到杀死你伯父的凶手,就必须成为公爵……只有成为公爵,才能拥有力量,才能等到那个人出现在你的面前……”
回忆中的声音又响起来了,像是针,刺痛了什么地方。他低下头,向着黑暗跨出了第一步。
颤颤巍巍的少年走上悬崖。紊乱的风里,寒意汇聚而来。
只有半米宽的铁桥两侧都是氤氲的黑暗,黯淡的汽灯只能照亮前方一米。风吹进那一片模糊的深渊中,激起宛如怨魂的回响。
夏离深呼吸,告诉自己不要看脚下,缓慢地接近了盘旋在中央的蝙蝠之潮。在尖锐嘶叫的声音里,夏离的脸色越发苍白,无数双翅膀扑打过来,黑色的鳞片泛着黯淡的灯光。
好几只蝙蝠嗅到了刀刃上的血味,向着他俯冲过来,想要抓他,在光照之下又迅速地躲开。一阵阵夹杂着血腥味的恶臭令他几乎窒息。
道路终于走到尽头了,夏离低下头,看到了脚下前方的万丈深渊。
“看前面,黑洞洞……”不知道为什么,他的神经忽然大条了起来,念叨着《挑滑车》里的戏文,忍不住扑哧一笑。
这么严肃的时候,他其实很想说两句严肃高大的话的,但越是这个紧张的时候,他不靠谱的本性就忍不住暴露出来。
那一瞬,扰动的黑潮停止了,紧接着又被撕裂,狂风扑面而来!
一瞬间的风声压盖过少年的呢喃,他抬头,看到了狂暴的黑影。那是一只体型远超同类的蛇蝠!当它展翅尖啸的时候,所有盘旋的蝙蝠都仓皇躲避。爪子和黑鳞折射着微弱的灯光,巨型蝙蝠扑击而下!
它已经饥渴太久,侯爵的血无法释放它的饥渴,汽灯光芒也无法阻挡它。比起其他的同类,它简直更像是一只混在里面的怪物!在半空中,它伸出锐利的铁爪,抓向夏离的手臂。
“夏离,放低重心!趴下!”
身后传来兰斯洛特的模糊高喊,夏离连忙俯身,可汽灯却脱手而出,穿透了层层的蝙蝠之后坠入了洞穴的深处。夏离愣了一下,还没有想明白这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,就听到了风中的呼啸。
风骤然停顿了一瞬,海潮声消失无踪,紧接着远超刚才千百倍的嘶叫骤然炸响,没有了灯光,回旋的蛇蝠们彻底陷入疯狂。
在铁桥上,夏离抬起头,看到无数血红的眼瞳。它们看着自己,自己也在看着它们。这是猎手和猎物之间的最后交流,下一刻疯狂涌动的黑云将少年吞没了。无数尖锐的嘶鸣中,蝙蝠像是沉重的砖块一样砸在身上,铁爪拉扯。
它们要血。
夏离蹲在铁桥上,努力仰起头,回头看着所有人,却什么都看不到。一片拍打的蝠翼中,最后的视线被遮蔽。他被吞没了。他觉得自己要坠落了,可是却没有,因为风暴之外有人喊着他的名字。
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,当一个人绝望和难过的时候,害怕到想死,可如果有人喊着他的名字,他就不害怕了。
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人记得你,喊着你的名字,你就不能倒下让他们失望。
扰动的蝙蝠群之外,兰斯洛特的怒吼传来:“夏离!不要慌!给他们血啊!”
“血?”夏离抬起头,看到了那一双血红的眼瞳。庞大的怪物再一次展开双翼,嘶鸣着,扑击而下!
你想要血?
夏离沉默地看着它猩红的眼睛,恍然大悟:那就给你们血!
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,他感觉到疯狂跳动的心脏挤压着血液,从毛孔中渗透出的汗水失去热量。夏离低下头,手指从刀锋上划过,残光里,血线从指根向着指尖蔓延。
一滴猩红的血随着他的挥手飞出,穿透了寒冷和黑潮,在冰冷的风里……
----它炸裂了。
血红色如雾气扩散开来,弥散在风里。
紧接着,宛如炸弹轰鸣,风里的尖锐声几乎撕裂少年的耳膜。
无数蝙蝠张开翅膀,狂舞着溃散。蝙蝠们如同感受到了绝大的恐惧,目睹了狰狞的恶魔,凄厉尖叫,不可自抑地向后飞出。
就像是黑色的潮水在瞬间逆流,它们在后退、尖叫着溃散,如水坝决堤一般的逃离这个少年的身旁。涌动的兽群在刹那间掠过了评议团,飞进黑暗里。就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,它们乱撞,最后散入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中,只留下满地的破碎鳞片和血。
不可思议地,遁走逃亡。
然后,漫长的寂静到来……
漆黑中,兰斯洛特掏出手机,照亮了所有人的脸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儿?”他幽幽地问,“一般来说,不应该是他们心满意足地喝完之后回老家继续睡觉么?”
“或许,是出了什么意外?”
“这种例子从来都没有出现过。”巴顿说,“历代祭典上,要么参与者死去,要么蛇蝠被驯服……”
“这就是你一意孤行的意外!”兰斯洛特低声嘟哝着,扭头看向在铁桥上摇摇欲坠的少年,“殿下,你还待在那儿干吗?”
“我、我腿软了……”夏离趴在窄道上,脸色苍白,颤声道,“这算过了吧?”
良久沉默,没有人回答。巴顿举起手:“我提议评议暂停五分钟,我想各位都需要一段时间来好好考虑一下。”
“赞成。”
“附议。”
“诶?”
最后的那个声音,来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兰斯洛特……
“简而言之,你五分钟之后就是可以等死的节奏了。”
在升降机的入口,兰斯洛特优哉游哉地坐在地上,毫不顾忌自己用来装模作样的西装被灰尘染黑:“虽然那群蝙蝠跟神经病一样跑得一个比一个快……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,以前从来都没有出过这种状况。”
“我可是冒了生命危险的好不好?”夏离余悸未消,脸色依旧苍白,“总不成他们非要让我被那群蝙蝠啃死才开心吧?”
“那样才更省事好么?就跟那个老头儿说的那样,这种仪式,要么你死,要么它们被驯服,乖乖回家睡觉,但它们看到你之后跟看到鬼一样吓得乱跑是闹哪样?”
兰斯洛特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学生,低声感叹:“所以你做好准备,宗室评议会会怀疑你作弊。”
“开玩笑!”夏离怒发冲冠,“虽然成绩经常不及格,但我考试从来不作弊的!”
“……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吧?请不要把不作弊和不会作弊混为一谈。”兰斯洛特叹息,“殿下,你还是考虑一下等会你怎么死吧。”
“没那么严重吧?”
“当然没有。”兰斯洛特望着天上徘徊不去、尖叫不止的蝙蝠,神情无比轻松,“无非就是没通过评议,被当作冒充公爵的骗子,然后关进地下牢房里而已,不要怕,你还年轻……可以待很多年呢。怎么样?听到老师这么安慰你,有没有很开心?”
“真是开心死了。”夏离真诚地说,“老师,如果我要死了,一定会吩咐亚伯和康斯坦丁把你也干掉的。”
第(2/3)页